“......就因为他一个人的不小心，整个赛艇社都要负连带责任一起被赶走吗？”
总算转换思绪的刘叶集短短地叹了一口气。六合川沿岸是步道，就刘叶集所见，有人在遛狗，有人在慢跑，行人还挺多的。其实在这种地方睡觉的龙女也有错。
“不能只让李瑞承担责任吗？”
刘叶集回头询问红普。他不是要袒护赛艇社，只不过，虽然这是神明的吩咐，但他是在难以接受。如果李瑞诚信道歉并奉几张治酸痛的贴膏药，不知龙女肯不肯原谅他呢？
“刘叶集，你对神明还是有所误解。”
红普眯起墨绿色的眼眸仰望刘叶集。
“在凡人看来，神显得蛮横无理，这是因为大部分神明都把凡人视为‘人类’整体，而非单一个体。对我而言，如果你不是差使，那就和每天早上的面包片没两样。像弥勒尊佛那样呵护人类的神明是很罕见的。”
红普清了清喉咙，继续说道：
“从前陷人类于恐惧之中的东海龙王若是遇上对他无礼的人，便会唤来大水，淹没这个人所在的村庄，如果龙王还没解气，邻村也会跟着遭殃，难逃一死。在凡人看来，自己根本是无辜的，但在神的眼中，他们都一样是‘人’并没有区别。”
“根本是无妄之灾啊......”
刘叶集忍不住皱起眉头。本人得罪受苦也就算了，只是同住在一个村子就被杀，肯定会死不瞑目。
“所以龙女才要把整个赛艇社赶走，而不是要李瑞一个人负责？”
红普点了点头，肯定刘叶集的话语。
“光是赶走他们龙女就肯罢休，人类也该心怀感激了。若是在龙女仍充满力量的时候，那帮人早就沉入河底了。”
见红普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可怕的话，刘叶集忍不住发抖。
“这么说来，若李瑞一个人去道歉，龙女也不会原谅整个赛艇社......”
刘叶集回头看了龙女的庙宇一眼。
话说回来，将赛艇社赶离河面，根本是强人所难。这不是刘叶集一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，就算向校方提出要求，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以及周围地区多数居民的联署，他们肯定会置之不理。况且这种事非常麻烦，刘叶集根本不想做。
“龙女是要你赶走赛艇社。如果道歉便能了事，她一开始就会要求对方道歉，不是吗？”
红普说的话很有道理，刘叶集无言以对。
“......说的也是......”
刘叶集不悦地说道，然后挠了挠脑袋。若只要说服李瑞一个人，他或许办得到，但要说服整个赛艇社，他可就力有未逮了。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龙女放宽条件呢？
“请问......”
该供奉治疗酸痛的药贴，还是派个英俊的佛家弟子（王木良）来念祝词——正当刘叶集用认真的眼神眺望着河面进行思考时，身后传出一个呼唤他的声音。
“你想入社吗？”
刘叶集回头一看，刚才和李瑞说话的那个看似社团经理的女学生就站在身后，她脸上带着讨人喜爱的可爱笑容。她穿着与社员痛苦，但不同色的藏青色T恤衫，胸口印着小小的“赵渝”二字，齐肩的头发呈微微的波浪状。
“啊，不，不是。”
刘叶集连忙否定。
“我不是大学生。”
“咦，原来是这样吗？对不起！我见你看得那么入迷，还以为......”
“不，我才该道歉，害你误会了。”
双方互相低头道歉的光景持续了片刻。刘叶集一边苦笑，一边将视线再度转向河面。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误认为大学生，但这感觉还不坏。
“我只是因为以前没机会如此近距离地看船，所以看得出神......”
刘叶集含糊其辞，但这一感想并非谎言。
走到刘叶集身旁，和他一起看着浮在水面上的小艇，现在有一艘坐了九个人的长艇，艇上的人似乎在配合彼此的呼吸，检查划桨的动作。
“那是叫做‘八人单桨有舵手式’的比赛项目，由八个划桨手和一个舵手，共计九个人驾驶长艇，是赛艇比赛中最受瞩目的项目。我们大学立志靠这个项目称霸全国。”
“九个人划一艘艇啊......”
刘叶集望着长艇喃喃复述道。
“先生，你也有从事什么运动吗？”
不知情的赵渝带着无邪的笑容问道。
犹豫着该如何回答的刘叶集露出了苦笑。
“我以前打过气球。”
突然的灵光一闪。
“气球啊？先生您这是在开玩笑吧。”
赵渝腼腆微笑的模样在不经意间触动了刘叶集深处的记忆。一直百无聊赖地动着耳朵的红普，似乎察觉到这个微乎其微的反应，抬起头来看向刘叶集。
“赵渝......”
会馆前，一名社员举起手来呼唤赵渝，而赵渝朝那个方向说声“来了”，向刘叶集点头致意之后，便立刻跑开。
大学时期，就算去上课，刘叶集也几乎在睡觉，但社团活动他从来不缺席。当时他精力过剩，社团活动一结束，便呼朋引伴出去玩，几乎每晚都是这样，他曾经趁着练习的空当和大家一起吃烧烤，也曾在运动会上拉横幅。这样的他也曾交过女朋友，那是当时担任文学社经理的较小少女。
当时是对方主动告白，而刘叶集也注意她很久了，遇上两人立刻就开始。那阵子，刘叶集的生活重心都放在社团活动和男性朋友上，鲜少和女友两人单独出游。而且，他们在社团里随时可以见面，所以平时最多就是互传短信，几乎没有一起出游的回应。
大学毕业后，由于刘叶集和女友在不同的公司上班，生活忙碌导致彼此的关系逐渐疏远，最后这段感情便不了了之。
虽然她不是一个亮丽的女孩，但刘叶集很喜欢她腼腆的笑容。
“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”
在酒店床上梳理皮毛的红普如此问道。
刘叶集白天想不出怎么解决龙女所交办的差事，便请龙女再给他一些时间，让他先回酒店。从北江机场乘飞机才到南都的刘叶集，本来就是准备来一场短暂的旅游。
“......我还在想”
刘叶集把手机放在桌上，屏幕上显示的是那张明信片的模样，他没想到去帮神明办事，竟会让他想起前女友。虽然不知道那女孩现在人在哪里，做什么事，但从她接下同学会干事这一点来看，她爱照顾人的本性似乎依然未改。在这年头仍然不用社交软件联络，而是一板一眼地寄明信片，这也很符合她的作风。
叹了一口气后，刘叶集再度转向电脑。从六合川回来后，他找了不少资料，但理所当然地，完全找不到让赛艇社离开六合川或平息龙女怒气的好方法。不过，当刘叶集用“东海传说”作为关键字进行搜索时，倒是找到几个刊载民间故事的网站。
“阿祥勇斗巨型海蛇？”
刘叶集把脸凑向电脑屏幕阅读内文。从前，某个渔夫受到居住于到桃花岛的龙神委托，驱除了东海里的巨型海蛇。文中的龙神指的应该就是龙女把？
“龙女真厉害，原来她这么有名，连民间故事都有提及。”
刘叶集撑着脸颊，移动鼠标浏览网页。虽然如今坐镇小小的庙宇里，但她毕竟是有“龙神”之称的神明。
“你说的巨型海蛇，是指东海里的巨型海蛇？”
听见刘叶集在喃喃自语，红普将前爪搭在桌缘上伸长了身体。
“对，听说是一个叫‘阿祥’的人驱除的......这应该是虚构故事吧？”
再不然就是驱除了一只体型稍大于标准的海鱼，结果加油添醋后变成这个故事。别的不说，刘叶集根本不认为龙女会向人类求助。
“不，这是事实，我听老爷子讲起过这事。”
红普把下巴搁在桌上，用鼻尖指着电脑屏幕。
“这个称阿祥的男人本来叫李祥，就是一个武艺出众的剑客。”
“啥？”
突然冒出自己从未听过的名字，刘叶集忍不住回头看向红普。
“哎，不知道也正常，毕竟本身就不出名。红普抬起头用它尖尖的鼻子对着刘叶集，墨绿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轻蔑。
“是，是是！红普大爷才高八斗，是天上的文曲星，我刘某人算是服气了。”刘叶集真的很想教训一下这只嚣张的狐狸。
“听说李祥是个年纪轻轻就武艺出众的男人，龙女应该是看上这一点，才委托他驱除海蛇的吧。”红普装作没听见的样子，摇着尾巴接着说道。
听见这句话，刘叶集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丝光明，他用双手捧住红普的脸颊。
“这么说来，如果是李祥开口拜托，龙女或许就会听劝！”
“喂，住手，别摸我的喉咙！”
“你能不能去把李祥找来？你好歹是个掌握灵迹的神明，去把他叫来吧！”
“叫你别摸！你没听见啊？”
红普扭动着身子从刘叶集的手中溜走，然后像被水淋湿一样抖动身体。
“李祥一千多年前就死了！我只是区区的灵迹神，哪有把死者从阎罗殿里唤回来的本领啊？别的不说，为什么我非得干这种事？这是龙女交代你做的差事啊！”
“我就知道......”
被红普痛骂一顿，刘叶集靠着椅背虚脱无力地跌坐下来。事情果然没这么好解决。
“再说，没有必要的话！静止和我发生身体接触，我可不是那些出卖灵魂的家猫！”
“是，是，我知道。”
“这是什么态度？你对我总是毫无敬意......”
“啊，契此发消息给我了。”
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？”
刘叶集搁下红普不管，点开了消息界面。
——基本上，触怒龙神的下场是很恐怖的。哎，你多加油吧。
看到如此简洁的内文，刘叶集忍不住低声呻吟。他本想找契此商量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方法，结果根本就找不到解决之道——不如去“吱呼”网站发问算了？
刘叶集听着红普在背后鬼吼鬼叫，叹了一口气再度转向电脑，他决定先搜索龙神的相关信息试试看。
时值深夜......
犹如深深的水底浮上水面，刘叶集突然醒来，迷迷糊糊地仰望陌生的天花板。
后来，刘叶集终究没找到解决的方法，只好闷闷不乐地上床睡觉。漆黑的单人间中，红普占据了刘叶集脚边的大片床铺，坦胸露肚地呼呼大睡，脸皮可说是一天比一天厚。刘叶集看着枕边的手机确认时间，现在正好是凌晨两点二十二分。
“......真不吉利的时间......”
三个‘二’并排就不用多说了，这已经是明摆着的暗示了。
刘叶集压着内心发毛的感觉，打算翻身睡个回笼觉，却因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而再度睁开眼睛。
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拖行重物的声音，除此之外，不时还响起衣物摩擦声以及硬物触地声。而且，这些声音正从楼道方向逐渐的接近门口。
“......什么东西？”
刘叶集缓缓撑起身体，看着酒店的房门。这个时间住客们都应该就寝了才对。
刘叶集那原本睡的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，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，悄悄下床。
“......怎么了？”
红普被刘叶集的动作吵醒，一边打呵欠一边问道。刘叶集竖起食指，示意它安静，并用下巴指了指房门
“外面有人。”
刘叶集简短地说明，然后慢慢的靠近房门。是可疑人物，还是小偷？如果只是物品上的损失倒还无妨，若是危机性命那就有点可怕了，毕竟命就一条。然而，在门前竖耳倾听的刘叶集，突然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是人类的脚步声。
如果是人类的脚步声，声音应该更小一些才对，这显然是摩擦衣物发出的摩擦声。还有，不时传来坚硬的“咯吱”声，这又是怎么回事？
“......指甲。”
走下床的红普就像看穿了刘叶集的心思一样喃喃说道。
“这是指甲抓地的声音吧？”
“咦......”
一想象那幅画面，刘叶集全身都冒出鸡皮疙瘩。
爬行。
有东西在地上爬行。
用指甲抓着地板，一下一下拖动身体。
“......是......人类吗？”
现在是凌晨，正是恐怖电影里最精彩的时间。
红普没有回答哑着声音询问的刘叶集，它凝视房门沉吟不语。
衣物摩擦声在刘叶集的房门前停了下来。
隔着一扇门对峙的紧张感油然而生。
刘叶集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，他的双手依然僵硬，即使想开门也无法行动。
“......这是......”
红普小声地喃喃说道，但刘叶集没听见。
少顷，红普跳上去咬住门把手，门无声的开启。
在黑暗中浮现的是抓着地板，僵硬且苍白的手。
散乱的长发盖着脸庞，从头发缝隙露出来的，布满血丝的眼睛仰望着刘叶集。
刘叶集无法动弹，屏住呼吸，被这双眼睛压制住了。
见状，红普冷静地拍了拍刘叶集发抖的腿。
“刘叶集，冷静点，看仔细。”
“我看了啊！我已经在看了！是说我产生了幻觉吗！？”
面对因过度恐惧而开始胡言乱语的刘叶集，红普啼笑皆非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那不是鬼，是龙女。”
“龙......啥......龙女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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